青春未逝,熱望長存—OI生涯回憶錄


青春未逝,熱望長存

我曾經無數次在腦海中模擬我退役那天的場景。

有時是在\(NOI2021\)的領獎台上,胸口掛着一塊金燦燦或者銀閃閃的獎牌,嘴角洋溢着自信而坦然的微笑,下了台,回到家,回到學校,對父母、老師、教練、同學們輕描淡寫地攤開手,微微一嘆:唉,退役了唄。

或者,沒有金燦燦,沒有銀閃閃,是一塊朴實無華、閃光燈打在上面連光都不會反的古銅色獎牌。那樣的話,嘴角的笑容可能會淡一些,那聲嘆息可能會夾雜着些許哀愁和停頓:唉...反正...退役了吧...

有時是在省選結束后的考場外,春雨淅淅瀝瀝地下着,把早春的天空和地面都暈染得泥濘灰暗,默默走出考場的我沒有打傘,一言不發地把考試袋扔給父母,沉默地登上車,在車上編輯一條配有哀婉美圖的朋友圈:\(AFO\)

當然,有時也是在\(NOIP\)結束后,發下成績的那天,那天會下着大雪,但是沒有風,雪片在路燈下晃晃悠悠地往下落。我抱着一堆從機房搬出來的東西,步履蹣跚地踩着厚厚的雪往前走。雪落在我的頭發上、睫毛上、衣領里。在臉上肆無忌憚縱橫着的水,有可能是雪,有可能是眼淚,在路上,反復呢喃着:退役了...退役了啊...

第一種最好,第二種也能接受,第三種有點慘呀,至於第四種......

今天是2020年12月8日,星期二,今天上午發布了\(NOIP2020\)的成績。於是,現在,此時此刻,我又坐在了顯示屏前,手指在鍵盤上上下舞動。這回不是在躊躇滿志地編寫一份自以為萬無一失的程序,不是皺着眉頭重構着好像一輩子也調不出來的大數據結構,不是在寫淺談和題解,也不是在和機房小伙伴們在QQ群里肆無忌憚地扯犢子。

自嘲地想:終於,終於輪到我來寫退役記了啊。

從2019年1月9日開始接觸OI,到現在,正好一年零11個月。我的OI生涯,到此為止。

看過很多學長和其他網友的退役記,他們的OI生涯看得人眼花繚亂:3次以上的\(NOIP\),一兩次\(WC\)\(SC\),各種\(PKU\)\(THU\)\(WC\)\(SC\),以及一兩次\(APIO\)\(CTSC\)和國賽。雖然名叫退役記,但是整篇文章讀得讓人心潮澎湃、熱淚盈眶,熱血沸騰,他們的生涯,生如夏花般絢爛,逝如秋葉般靜美,青春、熱血、拼搏、光芒閃耀。

而我有什么呢?我連這個小小的吉林省都沒有沖出去過。整個生涯沒有一絲亮色,所有考試全是敗筆。難道我也配寫退役記?難道有人會看我的退役記?我的退役記能給別人帶來什么呢?茶余飯后的談資?后輩口中的笑柄?還是典型的反面教材?

但是,寫寫看吧,還是寫寫看吧。

傅思維,男,2004年生人,來自吉林長春。

傅思維的網絡名叫做\(Seaway-Fu\)。在一些刷題網站上,他的用戶名叫做 傅思維666 。不少人勸他改掉這個既臭屁又方便人肉的用戶名,但是他拒絕了。在百度和搜狐上可以查到傅思維,在\(NOI\)官網和\(OIerDb\)的獲獎記錄里也能查到傅思維。

傅思維想過把自己藏起來,不給任何人查閱他慘敗歷史的機會。但是他放棄了這個想法。傅思維要堂堂正正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他的歷史就像他的臉一樣,不怕也不該不讓別人看見。

和那些六歲扛着鋤頭出去種地、十歲參軍打仗的孩子們比,他有一個還算夢幻的人生開局。誤打誤撞地,他順利成為了別人家的孩子。從小學到初中,他大致過得順風順水,想啥來啥,杠上開花。九年義務教育過去,他賺的盆滿缽滿。

有人會這么和他說:“每當我覺得我要膨脹了的時候,我就會去看看你那份1800多字的個人簡介,看完之后,就會覺得自己真他媽廢物,馬上就清醒了很多。”

時間軸就這樣來到了夢幻的2019年。他的人生不再順風順水,在他看來原因有二:一是他上了高中,二是他學了OI,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兩個原因其實是一個:

2019年1月9日,他踏進了這個機房。進行了半個寒假的基礎集訓。

2019年4月初,他正式與高中簽約,正式選擇了OI這條路。

2019年4月-6月,他每周六會來機房學習。

2019年7月-8月,暑假集訓。

2019年8月-9月,正式開學,“脫產”正式被提上日程,他非常的狂傲,覺得文化課隨便學,想開學就脫產,現在看來,應該算不諳世事吧。后來他選擇了半脫產。因為“腳踏兩條船”,他的文化課也沒學好,競賽也沒學好。

2019年10月-11月,他正式脫產,備戰CSP-S2019,他沒上過什么課外班,沒提前學過文化課,那段時間很苦,但是也很充實,他覺得自己應該可以達成想要的結果。

2019年11月,CSP-S2019,省二,他回去補文化課。

2019年12月-2020年3月,他進入了半退役狀態,沒怎么看競賽。

2020年3月-2020年7月,學校重啟了競賽課,想了想,他還是重新參加了競賽,重燃希望准備重啟自己的OI之路。

2020年7月-8月,暑假集訓。

2020年8月-9月,熟悉的半脫產。

2020年9月-12月,脫產,備戰CSP-S2020和NOIP2020。他知道這是自己的最后一次機會,所以特別珍惜,每天都非常努力,但是CSP-S2020掛分折戟(雖然也是省一),NOIP2020,掛成老狗,徹底退役。

這是他兩年的OI生涯,短到只有400多個字。長到說上一天一夜也不一定能說完。

出考場的時候他就有着預感:這次,八成真的要退役了。眼淚不爭氣地涌上來,在眼眶里打着轉轉,但是爭氣地沒有流下來。考完試團建吃火鍋的時候和劉老師溝通了兩句,眼淚又不爭氣地涌了上來,但是也沒有流下來。走了兩個人,和\(Marcelo\)唱歌的時候,眼淚又涌上來,重新流進肚子里。回家見到了父母,眼淚又涌了上來,但還是沒有流下來。

夜里,做了美麗的噩夢,夢里有他和OI的全部點滴。他也不知道,短短幾個小時,他怎么做了這么長的夢。夢到最后,他在床上驚醒,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OI,究竟對於他,意味着什么?

在他的青春里,會有鳴放宮的那個小屋,那里整日響着鍵盤的聲音,那里有一只喜歡蜷縮在他懷里的小貓咪,那里有那么多強大而有理想的學長。他忘不了,他每天五點鍾准時騎着森哥的自行車去主樓取飯,推開那扇鐵門,水霧彌散了眼鏡,暖風拂去了寒意,偶爾推開門,屋子里還會彌散出酸菜魚、水餃或燒烤的香氣,學長們會熱情地招呼他一起吃,從不計較他有沒有和他們一起AA交錢。他忘不了,和同學們一起嬉笑怒罵的時光,一起輕狂地談論未來和理想,失敗和迷惘的時候,會有學長為他講述自己之前的故事,拍拍他的肩膀,鼓勵他站起來向前沖。他忘不了,那盞燈天天都亮到很晚,那個自己天天都在奮戰。

在他的青春里,會有班級隔壁的機房,那里的人雖然沒有鳴放宮那么多,但是另有一番美好。那里有屬於他的一整張桌子,擺滿參考書、資料、零食和對他有特殊意義的擺件。那里有屬於他的儲物櫃、書桌、躺椅、折疊床和毛巾被。他會在早上沖一杯咖啡,伴他開啟一天的征程。偶爾,疲憊了,他會爬上那張椅子,任由自己的意識昏沉,再讓鬧鍾把自己拉回滿血狀態。他忘不了,三個人一起刷同一道題,你一言我一語地交流思路;或是某一個人命制了毒瘤模擬賽,讓另外兩個人一直喃喃訥訥地罵。他忘不了,那段全力沖刺的時光,那些並肩奮斗的伙伴。

在他的青春里,同學不一定同班,老師不一定教文化課。他忘不了他的兩個教練,忘不了他的學長們,忘不了他的同學們和學弟們。這些人,名義上是他的老師和同學,情感上,都是一起上過戰場的戰友。那份渾厚的友誼,遠遠深於同學二字。

OI是他的路,是他的夢,是他青春的一部分。

他想通過OI證明自己。他要向那些懷疑他能力的人證明,他不僅文化課有一些進展,競賽照樣可以學好。他要向那些質疑他眼光的人證明,他始終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他的人生,別人不配指指點點。他要向那些相信他、鼓勵他的人證明,他們的眼光很獨到,他沒有辜負他們的信任。

在夢破碎的時刻,在他OI生活的彌留之際,他想不明白,明明他的智力不比任何人差,明明他已經非常非常努力,明明他已經......

他想起了某一位學長的一句話:“ 有些人,即使付出了再多的努力,依舊是面對失敗,並被人們所遺忘。 ”

也許,這就是命運吧,這就是他和OI的全部緣分。為之追逐,為之奮斗,為之吶喊,為之彷徨,最后,被時間的長河淹沒,被后進的卓越者超過,被成為一個失敗的典例,被未來所遺忘。

他想:緣分已盡。

就這樣結束吧。

傅思維,男,2004年生人,來自吉林長春,2019年1月9日成為OI預備役選手,2019年8月25日進入現役,CSP-S2019二等獎,CSP-S2020一等獎,2020年12月8日,退役於NOIP2020。

他一直對自己說,世界從不吝惜對強者和成功者致以歡呼和掌聲,也從不慷慨於對弱者和敗者報以同情和慰問。他立志做一個強者,但是現實最終強塞給了他弱者的名牌。於是他明白: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一定會有結果,不是所有的熱血都能換來未來。然而,結果雖然遲到,但從不缺席,未來哪怕未知,但遲早會來。

那么,如何得到他想要的結果,如何換來他想要的未來?

除了帶着永不熄滅的斗志努力,繼續努力,持續不斷的努力之外,他還是想不出任何其他的可行方案。

OI沒了,還有文化課。

青春未逝,熱望長存。

那么,\(Always\ continue,never\ break\)

那么,且視他人之疑目如盞盞鬼火,大膽地去走我自己的夜路。

——全劇終——

傅思維

2020.12.8

A.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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