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3月下旬,我被公司辭退了。
離開公司之前我希望領導多給我兩天時間讓我整理下我在公司這將近一年里所做過的東西,而實際上,我花了半天就基本理完了,包括各種文檔,代碼,資源,周邊支持程序等,加起來居然也有四五百MB。
當時公司人少,環境簡陋,缺乏幫助,沒有開發服務器,沒有版本控制系統,禁止互聯網訪問,甚至電腦后面的USB接口都用玻璃膠封住了……我能把那些東西開發出來,這還真是個奇跡。
但不管環境如何,只要是我開發的東西,我都是相當認真的,我只覺得我不應該在代碼中留下那么多的遺憾,我應該盡量做出好的東西,即便在高手眼中,那些代碼也許根本不值一曬。
我把自己最后整理好的東西通過局域網復制到經理臨時提供的一台電腦上,就算最終完成我的工作了。我曾經以為自己做的東西很重要,可我把這些東西交給經理的時候,他根本沒仔細看上一眼,這令我我十分難過。公司的IT緊接着就出現在我面前,確認我做完該做的事情后,他就當着我的面把我用的電腦格式化並重裝了系統。——這件事情讓我終生難忘。
格式化的進度條每前進一格,我的心仿佛就被刀割了一下,難道自己真的如此不重要,這些自己所做的東西,曾經付出的那些努力就這樣被抹去了嗎?數年的工作歷練讓我已經能夠比較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我沒有流淚,也沒有做出什么驚人的舉動,我看着這個進度條走完,我感覺着自己的付出就這樣最后被埋葬。沒有真正做過我的這種工作的人,恐怕永遠不能理解我當時的心情。
我只是難受,特別難受,但還不至於崩潰,作為一個常年與電腦為伴的人,公司把我們當賊防着這點限制當然防不了我把自己寫的代碼帶走——沒人能毀滅我的努力成果。另外我的心理防御系統自動啟動了,它告訴我:你這么認真干嘛?反正公司不是你的,成與敗又跟你有什么關系?你拿走你的那點工資和補償,走人不就是了,大好的未來在等着你呢。我決定昂首挺胸而不是垂頭喪氣走出去,中午時候,我掏錢請客,和身邊幾位同事到附近的餐廳搓了一頓。
2007年對我而言確實是充滿風雨和波折,我的人生軌跡也一定程度上被改變了。
一個多月之后,我到了一家外企上班,我的辦公室很寬敞、干凈和整潔,電腦是液晶顯示器,網絡訪問沒有任何限制,總經理是個十分開明大度的人——我有從監獄里跑了出來,重新獲得了自由的感覺。
光陰飛逝,2012年就這樣到來,有段時間現在的公司在招人,由於公司的地理位置比較偏,所以相對比較困難,於是我通過熟人聯絡看看有沒有合適的程序員介紹過來。后來還真聯系上了一位前同事,他介紹了另一位同事,也曾經在那家公司上過班的,只是我離開了之后才到崗,所以從未見過面。
我給這位同事打了電話,電話中了解到由於其它一些原因,他是沒辦法來我們公司上班了,但我卻從電話中知道了其它一些我感興趣的事:這位同事說他在之前公司工作的時候看過我寫的代碼,寫得非常好,對他幫助很大,對我很是“崇拜”。
我覺得自己眼眶似乎有些濕潤,這是傳說中的“感動”嗎?我許多年都沒再流過眼淚了,而這次還真有點這個跡象了。可這是現實,並不是煽情的電視劇,雖然最后我的淚珠還是沒有掉下來,但我已經感到十分的欣慰。倒不是這位同事的稱贊,即便他不是稱贊,而是給我指正代碼中的疵漏,我也甚感欣慰,因為許多年之后,我知道我曾經的努力沒有就那樣被埋沒掉,還有人去關注它,還對別人有幫助,它至少還有那么一點價值……
如果錢是衡量一個人成功與否的唯一標准,那我想我是一個失敗者。說實在的,通過寫代碼讓自己發財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甚至我都覺得,要發大財就不應該來做這種工作,但為什么我還繼續?喜歡,能干,而且里面還有另外一些自己所向往的東西。我比較認同李開復的標准——能做最好的自己就是成功。
人生是一種自我價值實現的過程。
較高的薪水待遇、良好的辦公環境、體面的職位等級、完善的公司福利、獲得他人的尊重……這些也是體現價值的方面。即便被公司解雇了,也要體面地離開,即便別人不把自己當回事,自己也必須要看得起自己,因為我們都希望自己是個有價值的人,所做的事是有價值的事,即便這些事暫時不那么招人重視,不能給自己帶來什么直接的利益,我們還是會去做,所以才有了這么多熱心於幫助別人的人,幫助我解決了工作中我遇到的許多問題,這些人跟我素不相識,我也沒有給過他們什么好處。同樣,當我發現許多年前自己寫的博客還有人在看,還在給我留言,或者稱贊,或者給我挑挑毛病,我都覺得十分的愉悅,這一定程度上實現了我前面所說的“價值”。
你把它當回事,它就真的是回事。相信自己!
謹以此文獻給仍然在為了自我價值實現而努力的軟件工程師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