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是什么


  科學是以經驗主義為標准,按照實用主義原則進行選擇的工具。

  首先,所有的理論都相信科學是建立在實驗、觀測事實的基礎之上的。這必然是經驗主義的。其次,在對科學理論的選擇中,雖然有不同的說法,但也不和實用主義有太大的矛盾。

  那么,我們是不是可以說,既然科學是一個描述世界的工具,那么其他的理論,比如宗教、巫術、占星術,它們也是描述世界的工具。難道一個工具能比另一個工具更高貴嗎?憑什么科學就敢拿自己的標准去衡量別人,只要人家不符合“科學”就說人家荒謬呢?那你科學還不符合我占星術呢,為啥你就不是荒謬的呢?

  我覺得這么說是有道理的。

  假如一個科學家對一個巫師說:“你的巫術是不符合科學道理的,所以你是錯的。”我認為,這是學霸的表現,科學家並沒有說這話的根據。

  你可能問了:那么你的意思是我們可以不相信科學了,以后什么神啊鬼啊,隨便信信都沒有關系了?

  不,我不這么認為。

  雖然我們不能把科學當做衡量一切理論的標准,但是我們仍舊有其他標准可以用。我剛才說的,科學就是建立在經驗主義基礎上的、以實用主義為原則篩選出來的理論。

  這就是我認為我們要堅持的:第一是經驗主義,第二是實用主義。

  換句話說,假如一個巫師認為自己的巫術比科學更好,那么就要舉出一些可以被檢驗的例子來。比如巫師手一比划就能點出火苗,這是用科學解釋不了的。你要能當眾反復點出火苗, 科學就必須低下頭,承認你比科學更厲害,科學理論必須修改。但要注意,這種巫術還得有一定的實用性。你不能說你做了一百次實驗,只有兩次成功了。然后你每次都能給自己找到理由:天氣不好啊,自己狀態不好啊,周圍有邪惡的氣場在干擾啊。你可以辯解說,我給自己找的這些理由都符合我自己的理論,科學你根據什么說我找的這些理由沒根據?根據就在於實用主義。就算你這些理由都成立,我們也不會認真對待你這個成果。因為你點火不是召之即來的,完全不實用嘛!

  當然,這么做或許會冤枉一些確實是真的、但又不夠實用的巫術。但是,除了這種方法以外, 我們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來區分騙子和非騙子。這正是我們常說的:“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准。

  ”或許有人會問:你又憑什么說,經驗主義和實用主義是考察各種理論的標准呢?

  那我們想,我們選擇信不信某個理論是為什么呢?我們為什么需要,比如在民間醫術和現代醫術之間選擇一個更接近真理的呢?因為我們要治病對吧,我們要的是它的實用效果。所以我們關心的是這兩個理論哪一個更實用。

  假如一個懂民間醫術的人,他給你看完病說:根據我的某某理論,你的病好啦。你會就這么相信他嗎?不會吧。你得在以后的日子里觀察自己的身體,看自己的病是不是真的好了。要是沒好,你就得找他算賬去。所以,我們要選擇理論,原則必須是實用主義的,依據必然是經驗主義的。

  所以我以為,拿經驗主義和實用主義去做考察理論的標准,這不是出於科學家的學霸作風, 而是出於我們自己的需要。

  如果我們接受了這一點,我們回來再看科學:科學堅持經驗主義,堅持實用主義,並且完全開放,允許質疑,反對獨斷論。那么,還有什么研究方法能比科學更好呢?

  所以我的觀點是這樣,我們不能說某個理論“不符合科學理論”,就認為它是錯的。但假如我們認為“科學方法”指的是“以經驗主義為標准,以實用主義為目標,允許質疑,反對獨斷論”的話,那么我們可以說某個理論的論證過程“不符合科學方法”,所以它是錯的。

  在這件事兒上,我們可以對一個最近很有爭議的話題多說幾句。那就是中西醫之爭。

  顯然,以現代西方醫學的標准,我們的傳統中醫有很多地方是“不科學”的。中醫的維護者們有一個論點,說:你們西方人憑什么非要用“科學”的標准去看待我們中醫?那是你們的標准,不是我們的標准。你強行用自己的標准要求我們,這是一種霸權主義。把科學不言而喻地當做衡量事物的標准,這不也是一種迷信嗎?

  這個觀點我同意。

  沒錯,現代西醫中的種種理論、觀點都不是絕對正確的。現代西醫僅僅是我們對人體機理的眾多解釋中的一種,絕不是唯一的,或許的確存在比現代西醫更好的理論。特別是對於人體這種極為復雜、經常處於變化中的研究對象,或許中醫的確比西醫有更大的潛力。這些觀點都是沒問題的。

  但是關鍵一點,我們不能放棄經驗主義和實用主義。

  就是說,如果想證明中醫比西醫更有效,就必須在大范圍內進行治療試驗。目前最好的方式是雙盲試驗。做完試驗一統計,對於某個病症,哪種治療方法的效果更好,我們就接受哪種治療方法。不止是中醫,對於五行八卦、占星術、風水測字、養生偏方等和西方科學產生分歧的理論,都必須經得住大范圍的效果檢驗,才能稱得上可信。

  所以我以為,說中醫歷史上有過多了不起的記載,里面有多少五行八卦之類深奧的哲理,中醫能“平衡人體”、更“自然”,這些說辭是不是正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此時、此地,它能更有效地治病,它能確實延長人的壽命。你能實現了就算你本事,你要是不能實現,我們就棄你不用。

  就像我們說相對論代替牛頓力學的過程那樣。愛因斯坦並不是上來說:哥這個理論汲取了古籍精華,從上古希臘文獻中破譯了歐幾里得密碼,然后又根據多么多么先進的辯證思想總結出來,上合天道下順地氣,所以哥是對的。科學家們聽了肯定會對保安說,把這個神經病給我拉出去,對吧?愛因斯坦不是這樣的。相對論剛提出來的時候,科學家們並不信服,而是靜靜等待實驗數據的出現。相對論的勝利來自於觀測實驗的勝利,是經驗的正確證明了理論的正確,而不是相反。

  中醫的支持者有一個辯護,說中醫已經流傳了這么多年,還有這么多人相信,能說它沒有效嗎?

  我認為,這是一個有一定力量的辯護,流傳時間越久、越廣的理論說明它積累的經驗越多、經過的考驗越多,的確可以增加它的可信度。但是這個辯護的力度還不夠。

  首先,在現代醫學進入中國以前,中國人只有中醫,沒有其他理論競爭,沒的選。其次,今天很多中國人相信中醫,不僅因為它有效,還有很多社會因素,就像還有很多人相信宗教, 並不代表神跡一定是真的,只能說明宗教有安慰作用一樣。所以這是一個不夠強的證據,如果放到苛刻的實證主義者那里,根本就不能采信了。

  所以,在經驗主義者看來,最好的辦法還是雙盲試驗。

  如果我們堅持經驗主義和實用主義的標准,那么,一些拒絕大范圍雙盲試驗的理由也就站不住腳了。比如中醫的療效要因病人不同而不同啦、每個人的身體情況都不一樣不可同日而語啦、同種疾病在不同人身上的反映不同啦、雙盲試驗也有可能出錯啦、每個人體都是特殊的不能應用統計學啦、我們不需要什么試驗反正上一次哪哪哪的誰誰誰看西醫花了一萬都沒看好中醫一劑葯就看好了啦,等等。

  這些辯護里,其中一些指出雙盲試驗的缺點,假如這些缺點可以改進得更好就應該改進(比如中醫認為自己的優勢在調養,那么就必須把雙盲試驗的時間延長,甚至追蹤病人的一生),要是不能改進,那么雙盲試驗仍舊是目前檢驗治療方案最好的方法,我們只能用它。還有一些辯護把醫學指向神秘主義和不可知論,這是和經驗主義相悖的。還有一些辯護給中醫的療效增加了很多限制,那就等於自己否定了自己的實用性。(比如給中醫增加了很多條件,條件多到足以讓該方案通不過雙盲試驗。那么,這么嚴格的條件,病人該怎么克服呢?再比如有人說你們不能看庸醫,某某名醫那叫一個有效——大哥,病人怎么分辨誰是庸醫誰是名醫啊?)即便個別案例有效,只要在全體病人中的比例不夠高,也沒有實用意義。另外還有一些辯護犯了簡單的邏輯錯誤。我們之前已經經過了那么多哲學訓練,就不對它們一一細辯了。

  放到具體例子里是這樣的:

  比如“心臟屬火,夏季天熱,心臟的壓力最大,所以應該多吃屬火的食物。紅色的食物屬火, 所以夏季應該多吃胡蘿卜、西紅柿”這段話,在判斷它正誤的時候,不應該關注理論本身。假如維護者拿出一堆五行理論來佐證心臟確實屬火,這屬於空談,對於不信五行的人來說一點說服力也沒有。而反對者呢,說人類心臟屬火是無中生有,五行里的“火”誰看得見呢? 這就屬於學霸了,牛頓的“力”誰又看得見了呢?

  說白了,如果我們只在理論層面辯論,無非就是用一套理論去否認另一套,不同理論之間只能是雞同鴨講。

  而經驗主義的判斷方法是,搞一大幫身體情況各異的人來,都讓他們在夏天吃紅色的食物, 然后看他們的心臟狀況是不是有所改善。如果有人對結論不服,那咱們就再搞些人,搞得更多一些,各人的體質差別更大一些,更換一些實驗條件,再吃,再看結果。經驗主義者就可以判斷這條理論是不是實用了。

  科學並不一定就是解釋、改造世界的唯一標准。在做菜這件事上,科學方法就被打敗了(其實在快餐業也未必敗)。而且我們評價兩者孰優孰劣的標准是非常清晰的:立足經驗主義的實用主義。

  中國烹飪法做出來的菜好吃,技巧容易掌握,所以就贏了。那么,假如我們有什么“來自於老祖宗的精華理論”不被科學接受,我們也不用郁悶,我們 只需要把這個理論用起來,得到比科學更實用的結果,科學自然會低下頭虛心求教。反之天天喊着“天道”“自然”等大話一點說服力也沒有。你見過哪個廚師跟顧客說,哥做這飯好不好吃不重要,重要的是哥懂五行八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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