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有些話想在省選一試之前說的,可又非常懶,也怕自己立下豪言壯語之后摔得粉身碎骨。無論如何,之后終究是沒有寫。后來由於一些原因,我的一試爆炸了。當時的情緒很亂,也不能好好的思考些什么。原本我的省選一試感想應該就此擱置了。可是當看到成績公布的時候腦中似乎又突然有了些想表達的東西,本想壓抑下來繼續做題,可是這份念想越來越強,以至我感到必須將它寫出來,現在,請允許我當一個講故事的人吧。
進入高中之前我還只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學生。和幾乎所有同齡人一樣努力學習文化課提高成績,\(OI\)方面充其量只是每周一兩天茶余飯后的消遣罷了。因此我在\(OI\)方面也僅收獲了和我的付出成正比的回報,一個普及二等獎而已。
后來憑着僥幸有些成績的文化課,我保送到了杭州學軍中學。當然,這個時候的我和信息競賽也基本沒有什么關系。進入暑假不久在新生夏令營選擇競賽科目的時候,我的第一志願填了化學——這是我當時最喜歡的科目。受到學軍信息教練的演講以及自以為有些\(OI\)基礎的影響,第二志願我填上了信息。夏令營結束后我母親接到了信息老師的電話,邀請我加入學軍的“信友隊”。當時的我只是把填作第二志願的信息當作形式,於是我本想拒絕。后來奶奶的一個電話把我拉了回來,她告訴我信息是現在最熱門的行業,並且將來的影響肯定會越來越大,因此建議我加入信友隊。當時的我並未對化學和信息中的哪一門有着非選不可的好感,於是在權衡之后,最終同意了加入信友隊的邀請。
不久之后我就進入了學軍機房參加訓練。依稀記得當時的機房很吵鬧,坐滿了和我一樣初來乍到的學生。隔壁還有一間機房,里面似乎是比我們更早訓練的學生,由於人不生地不熟,我也並未在意。老師告訴了我們學校的網站,讓我們自由在上面刷題練習。當時機房里的許多同學對\(OI\)幾乎毫無了解,而我憑着初中學習的一點皮毛,進度自然比別人快很多,以至於竟然產生了些許優越感。若干天后當我在機房刷完目標開始無聊的玩起掃雷時,老師注意到了我的樣子,走來問我是不是覺得太簡單了。得到我的肯定之后,老師邀請我加入隔壁的機房,參加更高水平的訓練。這也是我一直期望的,於是第二天我就進入了隔壁機房,期待着和我水平相符的訓練。
終於,我一直以來建立的虛假的優越感被打破了,甚至是一瞬間盪然無存。我試圖理解題目,卻發現自己連“期望”,“矩陣乘法”是什么都一無所知。兩三場考試的爆零、墊底,就讓我足夠清醒,因為他們令我眼花繚亂無法理解的代碼,講題環節中從他們口中蹦出的聞所未聞的詞匯,以及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的考試成績,就讓我意識到我和他們之間,是怎樣的天差地別。
在后來知道了許多事情后再回過頭來看這段經歷,作為一個已經高一卻基礎極度薄弱,知識方面幾乎完全空白的人,在高水平的同學雲集的學軍中學,在選手實力及其強大的浙江省,在巨大的壓力之下黯然退出競賽,或者永遠做一個毫無成績、落后的躲在角落里的競賽生,似乎已經是我的宿命。
從小學以來就沒有怎么嘗過這樣巨大的落后感的我幾乎被壓垮了。但我從來就不服輸,不甘放棄,於是我就一直走着后一條道路,做了一個毫無成績、落后的躲在角落里的競賽生。當別人在眉飛色舞的討論一些我完全無法理解的問題的優秀做法時,我躲在角落里,默默的試圖搞清楚\(vector\)到底應該如何使用。當別人在神采飛揚的爭辯兩種做法孰優孰劣的時候,我躲在角落里,默默的試圖理解背包問題的原理。我幾乎不與機房的其他同學交流,因為我知道自己的問題在他們眼里似乎顯得那么可笑。當一場比賽結束后,進入講題環節時,我也曾不好意思的站起來,結結巴巴的講出暴力的做法。當我因為連“模擬”這個名稱都不知道,或是自以為有一種不同的最短路做法而其實就是SPFA的時候,我也能感受到整個機房的對我的尷尬,於是后來我連暴力也不想講了。從小學起沒有缺過朋友的我現在變得極度自閉,每天只會盯着眼前的屏幕一次又一次的學習。
后來我的故事變得像爛大街的勵志故事一樣了。在長時間的學習之后,我終於逐漸的可以理解一些題目的高級做法了。也能在比賽里拿到一點分數,至少不會每次都出現在最底下了。我原本自閉的心靈也變得稍微開放了一些,至少能和幾個同學說上兩句。就這樣過了幾個月后\(NOIP2017\)來了,雖然對於后面的難題還是毫無頭緒,但最終憑着一些簡單的部分分,我拿到了\(410\)分,幸運的獲得了一等獎,甚至比有些從初三就來到學軍訓練的同學更好。從那時起我似乎能真切的感受到我的水平在穩步的上升,我認為那些勵志的故事都是真的,努力就一定能得到回報,於是變得更加正能量,繼續的努力了下去。我似乎能看到自己在往前跑了,從一縷墊底的微光開始,慢慢的超上前去。此時我的狀態似乎就和開國時那飛躍的十年一樣,抱着對未來的憧憬和信心,不斷走向更高的地方。雖然沒有資格參加\(WC\),但我還是去了\(THUWC\)並拿到了省隊一本的約。雖然這對於浙江選手來說並沒有什么用,但是當時高一僅有兩個人拿到了一本線,還有6個左右拿到了省隊一本。於是我高興的把這個看作是對我的肯定。
之后我也像往常一樣努力,慢慢的,感覺自己似乎真的有些變強了。時間真是神奇,當年的那個怯懦的躲在機房角落里的男生似乎不見了,沒人知道他是誰,機房里只是多了一個覺得自己水平還不錯,有時也會侃侃而談的人。就像老套的愛情劇一樣,不知不覺間,我對信息競賽的態度,也慢慢的從簡單的靠它來爭取前途,變成了渴望在賽場上充滿自信的神采飛揚的感覺。我熱愛信息學競賽,我喜歡這些算法,我希望能用我所熱愛的東西殺出一番天地。
從\(2018\)年\(3\)月開始,日程似乎變得有些匆忙。省選、\(CTSC\)、\(APIO\)接踵而至。雖然比賽繁多,但是我的成績卻是幾乎無一例外的——爆炸。或許是因為還不夠適應賽場的環境,或許是因為單純的忘記了文件操作,又或許是真的有能力方面的不足,總之沒有一場比賽的成績,是真正有閃光點的。但是在學校的平常訓練中,我的成績都還不錯,大家似乎也都把我當作是一個成績尚可的人,我也一直野心勃勃,將\(THUSC\)當作自己奮斗的目標,想通過努力和其他人一樣實現簽約的夢想。最后我成為了\(9\)個有機會參加的人之一,雖然我的成績在\(9\)個人之中似乎是墊底的,但我還是告訴自己“沒關系,你水平還不錯,穩住就好”。
在\(THUSC\)的考場上,我感覺自己盡力了。當二試即將結束的時候,我還告訴自己:不錯了,已經沒有什么遺憾了。但是當我走出考場的時候,我聽到了同學們交流的聲音,但從他們口中報出的分數,卻讓我有些膽寒。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三確認后,我似乎感覺到我和他們的差距又回來了,我在賽場上的表現是多么可笑。但我還是試圖安慰自己或許是他們的水平太好了,他們都足以拿到一本線,而我只需要降\(60\)就可以了。於是我在希望與忐忑中度過了一個夜晚。
之后的成績公布會上,當我的名字又一次出現在省隊一本的名單中時,我的奢望被無情的打破了。除了兩個人以外,學軍的所有同學都拿到了理想的約,那兩個一個是我,一個是我的室友。我已經不太記得自己是如何渾渾噩噩的回到了賓館,曠掉了晚上為\(7\)個取得成績的同學准備的慶功宴,又在第二天買了車票如同神經質般的趕緊離開了北京。一遍遍的努力,一年的付出,最后甚至一次自己滿足的成績都沒有得到。我的\(OI\)生涯此時有什么可說的呢?還是一個勵志故事嗎?這只是一個存在於每個地方的普通的失敗的故事而已。
后來我老老實實的學習了兩個月的文化課,拿了學考的兩個\(A\)。一次又一次的失敗讓我有些心灰意冷,此時的我已經和\(OI\)似乎沒什么關系了。
但我終究,還是沒有服輸。在結束了學考之后,我又走進了機房,再一次開始我的競賽歷程。
后來我看到了\(NOI2018\),這是我至今覺得,最為光輝燦爛的一場比賽。雖然沒能前去參加,但是場外的我也看到了一個個熟悉的選手在考場上的出色的發揮。當我看到了頒獎儀式,一個個優秀的選手的名字被大聲的向全場念出來的時候,我的內心充滿了向往。我希望有一天,我可以自豪的在這樣的考場上揮灑自己的智慧,我希望有一天,我的名字也可以出現在場上,向大家宣告我的成績。我也想成為浙江省隊的一員,我也想成為國家集訓隊的一員。這個目標成為了我之后不斷奮斗的一大動力,從此我努力的原因除了不服輸的精神之外,也多了一絲希望自己也能自豪的站在最高舞台上的信仰。
后來我就開通了博客,之后的種種故事,也都在博客里寫出來了。簡單的來說,我\(NOIP\)考出了好成績,\(THUWC\)也考出了好成績,拿到了自己憧憬已久的約定,\(WC\)也考出了好成績,拿到了信息生涯中第一塊金牌。我的競賽之路似乎又變得一帆風順了。又一次,我覺得自己很強了。漸漸的我開始有意無意透露出自己對簡單題的輕蔑,對同學的教授也不知不覺多了一絲不耐煩的氣息;我寫題解時開始羞於說出一些簡單但重要的細節,變得摸棱兩可;同時仗着自己感覺良好,開始在機房毫無節制的頹廢。從前從不會當真的同學對我的“膜拜”,我竟然開始在聽到之后感覺有些飄飄然了。但我當時並沒有意識到這一些,我依然覺得自己還是一個勤奮向上、努力奮斗的好學生,並且覺得自己的水平在學軍絕對能排進前幾名,渾渾噩噩的一邊虛度着光陰,一邊幻想着沖進省隊的春秋大夢。
后來省選來了,講課的時候,自我感覺良好的我不再像從前聽課那樣低調,開始在群里發表各種言論,有意無意炫耀着自己\(NOIP\)靠前的名次和水平,幻想着自己要成為“知名的選手”了。於是我一路抱着一試繼續輝煌的想法進了考場,簡潔而嚴肅的題面也沒讓我瞬間清醒。
......
我已經不太明白考場上的我是如何在虛無中度過五個小時的,我在三道題毫無想法之后花了兩個小時打完了所有暴力,之后就再未前進過一步。直到出考場之后我天真的認為這次的考試又是和去年一樣的毒瘤題,拿到我這個分數已經還算可以。接着我就又一次感受到了如同\(THUSC\)的壓力。同樣的噩夢又重現了,那種我一直努力不去回想,始終用自己以為的出色成績壓制的被碾壓的恐懼,又一次噴涌而出遍布我的心頭。尤其是當我在賽后冷靜思考,發現甚至\(170\)分都只是簡單的白送的時候,那種從頭到腳寒徹入骨的感覺,甚至是從前無論再怎么絕望都沒有過的。為什么這么簡單的題目在考場上卻沒有想法?我已經對這個問了自己太多次的問題感到麻木了。我清楚的知道丟掉一試的一道簡單題意味着什么,這是要用二試的多做一道毒瘤題的代價才能彌補回來的。
如果我的\(OI\)生涯就在這里止步的話,會變成什么樣子呢?辛辛苦苦學了這么久的競賽,最后就這樣退場了嗎?一路走來我見到了太多太多一番奮斗最終還是默默無聞的\(OIer\),我最終也會變成那樣嗎?那些我曾經希望成為的大神們,最后還是遙不可及嗎?
可是我還不想認輸。
我曾深切的體會過弱者的痛苦,也曾沉浸在強者的幻夢中無法自拔。我曾夢想着從一縷微光開始直到足夠強大,也曾夢想着不斷變強直到踏上最高的舞台。我煩惱過,懷疑過,掙扎過,痛苦過,我曾一無所有,也曾手握榮耀。
就算我生在強省浙江。
就算我身在強校學軍。
就算我一試爆炸,和別人的差距天翻地覆。
就算和那些天才相比,我只是個凡人。
就算是這樣,我還是想奮斗,用呆在機房的無數個白天與黑夜,用我這寫過無數代碼的雙手,用我這在\(OI\)中經歷過無數百轉千回的大腦,創造屬於我自己的傳奇。
努力從現在開始,改變從現在開始。我親愛的朋友們,我會在考場上毫不留情的,所以,也請毫不留情的來和我一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