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引擎研發

我為什么要做青瓷引擎

　　寫了十幾年的游戲，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去實現一個游戲引擎之類的。一來實現個游戲引擎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二來我不是個技術控的碼農，不想自己去創造需求；三來算有點自知之明：水平距離那些技術大神太遙遠了，用他們造的輪子就好了。

　　在2014年，青瓷開始關注HTML5游戲領域。隨着HTML5標准的落地，整個生態發展非常的快。這期間也冒出來了諸多HTML5游戲引擎，比如國外的Phaser、PIXI、IMPACT、three.js等，國內的Egret、Cocos2d-js等。同時，《愚公移山》作為青瓷的試水項目，也獲得了成功。年底，我們確定進入這個領域，面向玩家推出游戲編輯器。

　　但是首先我們得先找一款合適的游戲開發引擎；在我眼里，一款好的HTML5游戲引擎至少應該具備：

• 完整工具鏈。Unity3D的一站式工具鏈整合得非常好，其他大部分引擎的工具是非常分散的（有的甚至以“幾十個工具”來標榜），而更多的就只是純API了。一站式工具鏈肯定最高效最易用，這理念應該是有共識的，只是為什么很多引擎公司無法進行合理的整合，有點讓我難以理解（我猜想的原因是：一開始沒有做好回頭太難了）
• 無瀏覽器插件。Flash之所以會死，容易發燙是一個原因，但可能更重要的是其安全性。瀏覽器插件的操作權限太高了，幾乎可以為所欲為。說心里話，如果能把插件集成進各主流瀏覽器，我還是會用的（畢竟可以定制，性能擺在那），安全性對我這樣的開發者沒關心那么多。可惜的是，chrome和safari不見得願意讓你干這事。
• 原生。有一些引擎是使用其他語言（比如C\C++\ActionScript）來轉換，並且宣稱100%轉換，並不怎么可信（在他們已知領域內可能真是100%）。一旦讓你遇到一個轉換不對的（我遇到好多次了），大部分普通程序員不具備這樣的調試與排查能力。
• 界面與動畫。我覺得一個2D游戲引擎最重要無非就2個功能：界面和動畫。好的UI工具可以讓開發效率提升一個數量級，但很多游戲引擎很容易忽略這一塊。有些UI編輯器編輯后與實際運行效果有偏差，有些需要寫非常多的代碼來自適應各種屏幕分辨率（甚至有些引擎官網的Demo直接留黑邊）。我期望的游戲界面實現流程是：美術人員拼好界面后，程序員直接拿來寫業務代碼就可以了。至於動畫，很多引擎實現得挺好，這得益於Flash這款專業動畫編輯器
• 專業。很多引擎實現得大而全，既可以用來做游戲，也可以用來做企業應用，什么都可以干。游戲引擎如果以此方向來做，很難做透做精，因此我更喜歡純粹的“游戲引擎”。更有意思的是，有些游戲引擎的主刀，竟然從來沒做過游戲，個人懷疑是不是真的靠譜（可能做游戲的大神都忙着寫游戲賺錢去了吧？）！
• 開源。
• 性能。簡單的2D渲染引擎，性能大部分是半斤八兩（上插件的排除在外）。當然也有少部分引擎性能差得出奇，這些列到不合格程序員行列。

　　用了大半年來試用各種引擎，實在沒有找到合適我用的。被Unity3D慣壞后，我們也不想隨便拿個來將就，怎么破？“順便自己做個游戲引擎吧”，請原諒我用“順便”兩個字，並非狂妄，因為游戲引擎並非我們的最終目的，產出游戲和游戲編輯器才是。這階段性產品如果能讓更多開發者更快做出游戲，同時也能豐富我們的游戲編輯器，就能實現共贏（從來就沒有活雷鋒啊，共贏！）。總結下：

• 市面沒有的H5游戲引擎，開發效率無法滿足我們的要求，這是最大主因
• 什么樣的游戲引擎最適合開發者，我們更清楚：因為我們就是使用者
• 我們自己開發游戲實現快速迭代，引擎開發周期在可接受范圍內
• 還有：游戲引擎，也可以實現盈利的

我理想中的引擎

　　有沒有誰都喜歡的游戲引擎？答案應該是沒有，包括其他任何軟件。我們做出來的引擎應該有他獨特的氣質與特定用戶群體，根據我們自己團隊以及部分圈內兄弟公司的調研，圈定引擎的方向（或者說特點）：

• 漂亮的文檔。 這里的漂亮有多層意思，並不是說外表包裝得多漂亮。在重要程度，我選擇把文檔擺在第一位。
  • 完整。所有常用的API，所有功能的用戶手冊，所有功能點的demo范例，當然還應該包含各類型的完整游戲示例
  • 可讀。良好的文檔結構（由淺入深的）、化繁為簡的描述、多給范例、多錄視頻
  • 持續更新。文檔的錯誤描述、與引擎不一致、遺漏等，都應該升級為BUG來處理（一個錯誤的文檔描述，可能帶來災難性后果，有被坑過的舉爪）
• 集成工具鏈。 曾經我用某引擎寫個DEMO，總共用了7個不同的工具，在不同工具進程之間切換嚴重影響了我的開發效率和心情。這個問題我一定一定一定不能再污染給其他開發者了
• 所見即所得。 這東西是被Unity3D慣出來的。以前開發排查問題，大部分就是Log、斷點調試，自從Unity3D橫空出世后，我暫停下查看現場就可以把無數BUG給直接修復了！所見即所得帶來的直接好處就是：BUG現場排查快一個數量級。
  • 環境一致。 開發中所看到的，就應該是發布后的結果，兩個環境應該是一致的。很多引擎開發環境是一套，發布導出后又是另外一套，經常出現效果對不上的情形；一些平台難以避免，但在HTML5上理論上可以做到這一點才對。
  • 游戲數據可見。便於BUG排查，便於實時修改數據，便於調效果表現等等
• 讓策划、美術參與進來。 游戲引擎，不能定義為程序員的引擎，應該定義為：游戲制作工作流。他不應該是一堆傻傻的API和一堆生硬的工具。游戲程序員的真正工作，我覺得應該是折騰出工具讓策划和美術配置出游戲，而不是無盡的迭代與溝通（或者說是扯皮）。引擎需要考慮到這點並努力去解決。
• 強大的UI系統。 可視化UI編輯器（美術人員一定要能直接使用）、自適應各種分辨率。以前端游（比如CGUI等）很多都要硬編碼，更別提VC6時代了；最近公司在使用一款國內很流行的2D引擎研發一款游戲，這款引擎雖然有個簡陋的UI編輯器，但需要非常多的硬編碼來搞定界面自適應。相同一個界面使用UGUI（新版Unity3D界面系統）來制作，效率提升近4倍，而且還沒算上后續的界面迭代。可見一個強大的UI系統，可以節省多少的人力物力啊！
• 易用高效的動畫系統。 Flash是2D動畫系統的標桿了，努力靠近他肯定沒錯
• 門檻足夠低。 首先在語言層面，盡量只用一種語言就好（前后端盡量一致）；API應該少而精；接地氣，常用功能直接給插件；更進一步：提供數百個成型游戲開發模板，配上文檔。

渲染核心

渲染引擎是自己寫還是使用開源的？基於程序員的創造沖動，團隊不少成員自告奮勇希望自己來搞定，更可控。但我覺得意義不大，理由是：

• 2D渲染並不太復雜，技術門檻不高
• 一些開源渲染引擎已經足夠好，沒有致命缺陷
• 國外的一些引擎大牛，可不是吃素的；我們的水平不見得能超越他們，甚至遠遠不如他們

最終我們選擇了Phaser、PIXI作為我們的底層渲染，並根據需求做一些定制和優化，這樣一來，引擎開發成本被大大降低。

原型選擇

我們的能力不足以全新造個不一樣的輪子，並且還能比現有的更好用。有自知之明的做法，或者說更保險的做法是拿個標桿來模仿，再做點定制化功能。目前成熟的手游引擎主要有3個，Unreal、Cocos2d、Unity3D，這3個引擎我們都有使用過，因為對他們的優缺點就很好比較了：

• Unreal是個高大上的東西，或者說是不怎么接地氣。使用的成本相對偏高，工具鏈也相對復雜，剔除在外。
• Cocos2d-x是個最接地氣的引擎，特別是針對國內做的幾個優化：引入Lua和渠道一站接入等。在當前環境中，能使用Lua支持熱更新是個極大的誘惑力，應該說也是最大的優點。缺點也很明顯，工具鏈只能說可用，但算不上好用；工具鏈整合能力比較差；UI系統沒做好；引擎版本兼容性問題比較多；API設計得有點丑陋（這純粹是我個人喜好了）；文檔比較混亂，沒建設好。
• Unity3D目前是全世界范圍內最火的手游引擎了。早期Unity3D專注於3D市場，連基本的UI系統都沒提供。后續出了大名鼎鼎的NGUI插件，再到當前官方的UGUI，Unity3D介入2D游戲。毫不客氣的說，UGUI是我用過的最好用的游戲UI系統，沒有之一。Unity3D的集成開發環境整合得非常好，編輯器定制簡單且功能強大，其可視化開發完全釋放了美術和策划的生產力；可視動畫編輯器、關鍵幀調度等，非常方便實現界面效果。Unity3D絕對是敏捷開發的首選。當然，他也不完美，否則不就一統天下了。首先Unity3D是閉源的，一旦出現程序崩潰等問題難以自行排查；其次是無法支持熱更新，這在國內市場比較致命（Appstore的提審周期可以搞死無數游戲不是）；Unity3D打包出來的游戲包會比較臃腫；Unity3D面向組件式編程雖然非常靈活與強大，但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入門門檻。

很明顯，Unity3D的致命缺點在我們這邊可以被完美解決：我們的引擎開源、JavaScript支持熱更新，因此Unity3D成為青瓷引擎的原型。因為青瓷引擎是個2D引擎，所以需要做一些“瘦身”，並且也需要融合一些其他引擎的優點（比如骨骼動畫支持、Excel支持等）。總之，青瓷引擎會像是個“HTML5版的Unity3D”。

基於瀏覽器的引擎

初始我的想法是弄個V8引擎，做一些定制做成Native版本的引擎編輯器。但我們團隊中有個十幾年HTML5經驗的同學，Hightopo是他的傑作。他的建議是放到瀏覽器不就完了？然后我們做了一些考量：

• 性能足夠。在瀏覽器渲染類Unity3D的引擎界面，效果是很流暢的。當然，在發熱量上肯定會高於Native，但可以容忍；
• 基礎組件有積累。在Hightopo項目上已經有了比較多的沉淀與積累，可以拿來改造使用，不需要從零開始；
• 后續的游戲編輯器，需要有這方面的技術積累；
• 開發環境與發布環境可以保持一致，真正所見即所得；
• 完美利用瀏覽器自身的開發工具，比如chrome。那才是最強大的；
• 后續可能可以做雲編輯，可以在平板上做部分開發工作，可以無縫的跨所有平台
• 還順便可以裝裝逼，炫炫技術：我們能用HTML5技術完整構建整個引擎工具鏈

青瓷引擎應該是第一個敢於這么干的游戲引擎了。

談談runtime

做不做runtime在項目初期有過糾結，作為過渡瀏覽器插件帶來的好處非常明顯，他能很大部分解決android的一些問題：

• android下各瀏覽器兼容性不是很好，特別是聲音與WebGL；
• 很多瀏覽器性能差，特別是國內的一些瀏覽器

如前面所說，壞處也很明顯，否則Flash就不會死翹翹了。基於我們自己的考量與市場判斷，我們的初衷是做HTML5游戲而不是照搬PC的頁游模式，市場的規模不能只局限於國內少數平台而應該放眼全球，瀏覽器的發展需要時間但不會太久。最終我們決定將全部精力投入到原生支持的開發中，先全力做好HTML5市場。至於做不做加速器，等有app打包工具需求時再來考量也不遲。

產品驅動力

引擎開發的驅動力來源於兩點：

• 自我游戲產品的研發需求
• 廣大HTML5游戲開發者的實際需求

我們的引擎不是用來講故事，做給投資者看，搞這些不是我們這群技術宅的長項；在我眼里，大部分開發者聰明、簡單，對開發者吹牛忽悠只會招來反效果；開發者的要求其實很簡單：能實實在在的幫我解決一些問題，別忽悠我少讓我走彎路。在引擎的研發中，我會盡量把自己放在開發者的角度來思考問題。

秉承的做事態度

快速解決問題

每個項目都會有BUG，持續的開發並持續產出BUG，持續解決BUG並引入新的BUG……
對於版本的快速迭代非常重要，沒有必要官僚的固定時間一個版本。在我看來，一天兩個、三個版本都是可行的：一個新版本可能只修復1個BUG。
大部分引擎，都要等上很長時間才能解決開發者當前遇到的問題；在我看來，想方設法繞過問題或者等待別人解決問題，是件非常非常惡心的事情，我希望能改變這種狀況。

技術支持：耐心、快速

“技術支持非常重要”，這個不少引擎公司不停的掛在口頭上，但也就僅僅掛在口頭上而已。技術支持要實際落地需要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很多公司會覺得投入性價比太低。
在青瓷，有很好的基因來做這塊。我們的游戲制作人和其他團隊成員都會耗費大量的時間和玩家交流、溝通並回答問題，上到CEO下到普通的基層員工，無一例外。在引擎支持中，我們的要求是：

• 所有引擎研發人員，都是客服，都需要解決開發者問題
• 所有技術支撐工程師，都必須同時做游戲開發工作
• 有耐心。我們一定會遇到很多水平參差不齊的開發者，會遇到無數“重復的”、“隨口一問的”、“沒有提問技巧的”問題；我沒有任何信心去改變這種現狀，那么只能加幾個數量級的耐心去解決問題
• 快速。提個問題，幾個星期甚至幾個月后再來回答，黃花菜早就涼了

開發者不是小白

誠然，引擎需要大量開發者的使用才會逐步穩定下來，這過程會躺到不少的坑。但絕對不能以此為借口，讓無數開發者為我們的疏漏買單：我們有責任將坑降到最低，有責任自己帶頭先躺一遍。
“自己拉的屎自己先吃吃看”。因此，每個引擎開發者、每個客服團隊成員都需要做游戲並保證上線；內部有N個其他團隊使用引擎開發產品。

誠實

咱不來虛的，吹牛皮的事少干。
出錯了就認，趕緊改正，粉飾太平的事少干。
別怕得罪人，有問題直接點指出來，當老好人的事少干。

做精、做透

不要追求大而全，找個點投入全部精力去做好。近來不少公司去做3D引擎，“青瓷會不會做3D引擎？”，近期肯定不會：

• 2D引擎都做不好，做神馬3D的啊。我看過幾個發布會，一些3D效果做得不是一般的渣，可還拿出來大吹特吹，至少在我看來是不認同的。如果把這些精力拿來先全力做好2D不是更好？
• 不具備炫技術的能力。3D引擎門檻是比較高的，我們團隊短期還干不了，畢竟這方面的積累不多。做個渣引擎丟人現眼，我可不干這蠢事（以目前團隊配置來看，估計弄3D的HTML5引擎9成以上就是渣了）
• 2D引擎做好了，市場就足夠大了，並且更能貼合中小開發者
• 在HTML5領域，2D渲染性能目前問題還比較多，更別提3D了；短期內3D引擎的呼聲沒那么高

對位思考

更多的把自己定位為：游戲開發者、引擎使用者